一位中国建筑师在美国的职业转译与重塑 —— 柳春的海外建筑实践专访

　　我们请到了海外建筑师柳春分享她的建筑之旅和成长故事。她目前是美国洛杉矶 CO Architects 事务所 Senior Associate, 项目负责人，任美国建筑师协会(AIA)洛杉矶职业实践委员会主席。

　　Q1：你当初为什么决定出国？本科从重庆大学城市规划专业毕业后，我开始在上海华东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ECADI）工作，做的项目包括城市设计以及建筑设计。那段时间我参与了一些大型项目，也经历了从方案设计到落地的全过程，这种“综合型”的实践其实很锻炼人。并且这段时间我参与了很多2010 EXPO 上海世博会的场馆设计和国际竞赛，这使我打开了眼界， 看到了国外更多元化的设计理念，也正因为如此，我对‘建筑设计’和‘建筑’越来越好奇。那时我很想系统地学习建筑，也想出国看看不同的设计文化和实践方式，于是决定申请美国的建筑系研究生。

　　Q2：在美国读研究生期间，最大的感触是什么？我就读的是华盛顿大学圣路易斯Washington University in St. Louis三年的建筑研究生项目(March 3)。相比很多其他大学的建筑项目，我们学校的教学非常综合，面向实践多于纯理论，设计教学强调动手与现实场景的结合。我在学校期间学会了使用Revit，节能设计和其他设计软件，并且接触到了参数化设计，也亲手参与过几个装置和展览项目的建造和拼装。这段时间让我的设计思路和设计方法都打开了，很多我现在做项目时下意识的判断和策略，都是在那时打下的基础。

　　Q3：你从国内到美国，第一份工作是在 Perkins&Will。你是怎么将国内所学、学校所学运用到第一份工作的？我觉得国内建筑实践给了我两个很大的底子：一个是扎实的基础训练，另一个是在复杂场景中寻找秩序的能力。在国内，我参与过多个大体量项目，也习惯了与多方协作，所以面对快节奏和团队工作并不陌生。当时我接触的国内项目的进度都非常快，而且有时还有两到三个项目同时进行，这些项目经验都锻炼了我的抗压能力，高效工作和multi-tasking的能力。相比之下，我在Perkins&Will工作期间，项目周期都比较长，可以允许团队有时间细细打磨。

　　当然，刚开始第一份工作的时候还是要学习和适应新的团队合作模式和分工，学习新的法规和规范，这是一个‘转译’设计经验和设计语言的过程。

　　Q4：在这个过程中，有没有“卡壳”的时候？你遇到的最大挑战是什么？有，一开始还蛮多。刚开始的时候，我有点羞涩，不太敢问问题，尤其是规范类的内容，常常担心自己问得太基础。另外就是医疗项目非常专业化，我之前也从来没有接触过医疗设计，所以花了很多时间学习，调研。还有就是一开始在各种设计沟通会上完全插不上话，一方面可能是语言的问题，另外可能是本身对讨论的内容也不够熟悉。后来我意识到，光会做图是不够的，要学会“结构化表达”，也要学会什么时候该发言、怎么发言。拿到建筑师执照对我帮助非常大，那段准备过程让我真正深入理解了美国建筑行业的系统逻辑，也增强了我在专业场合里的信心。

　　Q5：你的第一份工作对你之后的职业发展有什么影响？在 Perkins&Will 的前两年，其实我花了很多时间在适应：学习软件、了解流程、摸索怎么和团队协作。再后来，我开始负责一些设计团队和各专业顾问协调的工作。从一个小区域开始跟进，逐渐有机会参与到更完整的部分里。这里的工作环境和模式作为职业生涯的开始，都有很多积极作用，比如如何在一个大项目中大家分工合作更清晰，如何营造一个促进设计师成长的环境，如何提升设计质量，促进创新，等等。

　　Q6：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开始从一个“做设计的人”变成一个“带项目的人”？其实并不是某一个时刻突然意识到的，而是慢慢发现自己越来越多地在跟人打交道。早年我最在意的是设计的表达——图纸、方案、想法有没有被看见、有没有被认可。但后来我发现，做项目不是一个人表达得漂亮就够了。它更像是一场“合奏”，你要知道怎么帮助不同的人各就各位，也要知道什么时候该站出来、什么时候该退后。

　　特别是在美国，做一个项目负责人不只是“管理”项目，而是你要真正去“带着”别人往前走。这个’‘带着’的意思不是说我自己要站在团队的最前面或最上面，而是我要在下面，承载着整个团队，并且给予队友充分的信任和鼓励，去补充和服务团队还没做到位的部分。我用了挺长时间才适应这种角色转变，我现在还在学习如何激发他人最大的潜能帮助他人成长，帮团队取得成功。

　　Q7：谈谈加入 CO Architects 后的发展？我搬到洛杉矶以后，除了医疗项目，我还负责了医疗教育，高等教育，K-12设施等不同的项目类型，项目阶段，和不同的项目团队。每个团队的性格特质，合作模式都不太一样。你不仅要有判断力，还要有耐心，有倾听的能力，也要能调动起团队的能量。这段时间对我最有帮助的是两个关于领导力的培训课程。CO Architects 有一个内部培训项目叫 CO University，会带我们学习如何做项目管理、如何带团队、企业文化，等等。另外我还参加了一个面向整个建筑，工程，施工 (AEC) 行业的未来领导人培养计划 LeaderFlow，那个项目让我接触到了很多同行和相关行业的设计师，工程师，也看到大家是怎么理解“leadership”的。也是因为这两个项目，让我认识到很多这个行业的前辈，并且让我很自然的开始对项目之外的在行业范围内比如AIA，有更多的但当。这些不仅对个人的职业拓展有很大的作用， 同时对公司的宣传也很有帮助。经过越来越多参与行业内的论坛，讲座，我也变得越来越有自信。

　　代表项目

　　1. Accumulus

　　这是一个特定场地的装置艺术作品，于 2015 年秋季在圣路易斯当代艺术博物馆（Contemporary Art Museum St. Louis, CAM）展出。作品名称“ACCUMULUS”融合了三个概念：积累（Accumulation）、积云（Cumulus） 和 我们（Us）。这一作品是一个历时一整个学期的团队设计、概念构思，拼装和搭建过程的成果。它被安置在博物馆入口上方悬挑空间之中，利用数千个轻质、可互锁的金属丝与塑料板片构建而成，犹如一朵逐渐聚集成形的积云。它不仅定义了一个过渡性的空间，也创造了一个供人聚集的场所 —— 一个“属于我们的地方”。

　　2. Riverlands Avian Observatory 密西西比河鸟类观测亭

　　这个项目位于密西西比河流域的河岸边，为Riverlands候鸟保护区中的Audubon生态中心设计建造了一个独特的观鸟装置。保护区总面积达3,700英亩，是北美候鸟迁徙路径上的重要节点，栖息着超过300种鸟类。这个八个月的设计建造课程，我们完成了从方案设计、原型制作到构件加工与现场搭建的全过程。建筑外立面采用具有图案伪装效果的金属覆层，目的是吸引游客注意，同时通过遮蔽性的开口，巧妙地隐藏观鸟者的活动，以减少对鸟类的干扰。室内使用黑色穿孔铝板，有效降低声音传播，并保持昏暗环境，进一步保护鸟类的栖息环境。斜向开口设计适用于不同身高的人群，提供多角度的观鸟体验。该装置在生态保护与公众体验之间找到了平衡。

　　3. Maine Medical Center Malone Family Tower 缅因州医疗中心马龙家族大楼

　　这个项目是我在Perkins&Will就职期间的第一个医疗项目。缅因医疗中心校园改造的一部分，于2024年建成并目前对公众开放。它新增了96间私人病房，增加了19个手术和复杂治疗用的手术室，还提供了225个新的停车位给患者和访客，同时将员工停车集中到了一个靠近医院的停车楼，方便大家。项目还在Congress Street开设了一个新的大楼和入口，显著提升了医院在城市中的形象，并扩大了门诊服务空间。

　　4. Wichita Biomedical Campus 威奇托生物医学园区

　　这是一座位于堪萨斯州威奇托市中心的大型教育建筑，总共八层，总面积约35万平方英尺，未来将为约3,000名学生和200名教职员工提供学习和工作的空间。项目整合了三所学校的健康教育资源：威奇托州立大学、WSU 技术学院以及堪萨斯大学。建筑内部将容纳健康专业学院、护理项目、医学院和药学院等多个学科，学生和教师可以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学习与交流，营造出一个协作、开放的教学环境。这个校园致力于为未来的医疗人才打造一个跨学科、现代化的学习平台。项目由 CO Architects 与本地建筑事务所 Helix 联合设计，目前仍在建设中，我正在负责一部分项目施工管理的工作。

(图片来自CO Architects 官网）

　　5. Illuminous Drifted Mindscape 漂浮心境之家

　　漂浮心境之家是为一对居住在加州、作息不同的虚构伴侣 Sol 与 Astra 所设计的住宅概念，回应主人公们对精神放松与节奏平衡的渴望。设计通过光影的自然流动，引导人们感知时间、沉淀思绪、激发内在的创造力。家成为一个让意识漂浮、思绪游走的心灵空间，既亲密宁静，又启发想象，鼓励自我探索与共享时刻。在这座没有人工照明的住宅中，光与影成为唯一的引导，构筑出一个既疗愈又充满灵感的日常庇护所。这个设计获得纽约建筑设计大奖 —— 住宅建筑类银奖 & 创新建筑类银奖。（刘希）